mardi 24 juin 2014

乱局之中 4 高工的一年


北京市立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坐落在东四北的什锦花园胡同,创办于抗日战争之前,原来的学制是四年,是比北师还要难考的学校.< 高工人>自称物美价廉,因为比起高中毕业的学生,有较为扎实的专业知识,比起大学毕业生,又更具实际操作的特点,北京那些不太殷实的家庭愿意把孩子送到高工或北师读书,可以早点毕业工作. 我有个舅舅是在天津的中日中学读过两年高中后,又以初中毕业的资格考入北京高工的.
我在三中读了一年半,对那里的印象并不好,唯一的好处是离家较近,但从未来升学考虑,不大想继续在那里读高中. 高工在北京的一些学生心目中是相当吸引人的,而我舅舅也颇多称赞他的母校. 所以初中毕业后决定考高工.  其实呢,那时对高工的了解并不多. .
高工设三科:机械,化工,土木. 舅舅是土木科毕业的,我也报了土木科.抗战胜利后,国民政府接收后把 原来的四年制改为三年制,和普通高中一样了,还规定高级职业学校毕业生必须工作四年以后才可以再考大学.
在高工的这一年,校内校外可写的东西很多.
同班同学的岁数都比较大,有的已是成年人了,在他们眼中我还是个小孩子,小弟弟.有的学生已经结婚生子.同学发明了一种说法,如果结婚了没孩子,叫勋二位,意思是说在被窝里放屁,可以熏到两个人,如果有了一个孩子叫勋三位,以此类推.
高工的课程本来就很重,学制减少一年,自然就更重了,第一年除了普通高中三年应学的物理,化学,代数,三角,立体几何,国文,英语之外,还有大地测量学,制图学,应用力学等,我的手比较笨,在制图上花的时间很多,画出来教师还不满意.
教师阵容相当强,教国文的老师是闻国新,北京西郊门头沟附近的人,读小学时就从家中旧存的<朔风>杂志上看过他的文章. 此时得见真人了. 同学们戏称是<闻国新教新国文>. 英语老师姓田,不记得他的名字了,外号叫田小嘴,因他的嘴特别小,同学们流传一种说法,说他原来的嘴不小,读大学学英语,为了发音准确而做手术把嘴缝小了. 现在想想,这应是无稽之谈.教制图课的是位老先生,教了几个月后去北洋大学教书了. 又来了一位北大工学院航空系新毕业的先生. 教大地测量的是科主任,姓蔺,不记得他名字了,外号叫蔺头,他讲课时在讲台上跳来跳去,很卖力,学生们却一致反映听不懂,不是口音听不懂,而是讲不明白,我们只能靠自己看书. 教立体几何的那位先生外号是<大鬼>,因其长相确实很凶. 他讲课言简意赅,上一届的学生有人说不大能建立立体概念,但我听大鬼讲课,不存在这个问题. 我学完了立体几何后,无论参加任何考试,从来没丢过一分. 这应得益于大鬼. 训育主任是上面派来的西南联大中文系一位毕业生,非常老实,不是干训育这行的材料,教我们公民课,讲不出什么来. 干了半年,就把他换下来了,以后只教国文. 有个训育员姓田,脸特别长,外号叫<马面>,很形象,他是高工的老职工,但其人粗俗不堪,有新生以为他姓马,曾有人当面叫他马先生.他也支支吾吾地答应了
这一年,社会上发生许多事. 我们的教室是在一个南北向的二层小楼上. 两边都有窗户. 那时北平的楼房极少,所以视野极为开阔. 有一天位于东单三条的一个美军汽油库发生爆炸,我们观看到全过程,每爆一桶就又一声巨响,接着升起一股火焰,后听说,面对这种情况,消防队无能为力,只能任其全部烧完. 这次事故的起因到底是什么,就不必说了.
那一阶段,学潮可以说是汹涌澎拜,动不动就上街游行,反饥饿,反迫害,反内战等口号层出不穷. 有次传说又有游行,我没敢到学校去,而恰恰这天,高工请了胡适先生到校讲演,使我错失了聆听的机会.
圣诞节后的一天,早晨第一堂课是英语,田小嘴一进教室就说,昨天北大一个女学生被美国兵强奸了. 同学们群情激愤,要有所表示,连课也不想上了.
第一学期,开始时我住学生宿舍,同屋有化学科一年级的张玉林,土木科二年级的王飞,王棕,这二人是堂兄弟,还有他们的侄子,机械科一年级的王兴邦,这三人是安新县同口村的,和我们是同宗. 张玉林和我成了最知心的朋友,后文还将提到. 王飞没读完,两年后考入空军通讯学校去了台湾. 冬天,宿舍内没取暖设备,连钢笔水都冻成固体了,于是搬回家.
我一直想尽可能多读点书,入学后方知高工毕业后需服务四年才能升学,而我对土木工程一点也没有兴趣,所以入学不久我就不想再读下去,想转到普通高中,将来考大学. 从第二学期起,我就向校方表明我的意愿,制图课我去上课,但我不再交图,省下时间来读有用的书. 第二学期我的制图成绩是零..
吴佩孚将军的家也在什锦花园,他家在路北,大门口很巍峨,高工在路南与之斜对. 那时候有电铃也是一种身份的显示,吴家大门的电铃旁边贴了一张小纸条,有同学看到后就分析说,这纸条象征着吴家的衰落,因为纸条上面写的无非是两种情况!:或者是电铃坏了,或者是指某家专用,如果是前一种情况,表明他家没钱修.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,那就是吴家不得不靠出租房子维持生活了..见到吴家大门,我遥想当年七爷一定进出这个门口多次.
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高工的校长及其他能影响校务的人,在政治上是偏向共产党的. 那时举办过学生讲演比赛,有人上台介绍列宁,但他所知较少,把列宁说成了列宁格勒,有许多人听不出来,我听出来了,觉得可笑而已,没多想,校方还开过一次全校大会,请一位教师讲演,台上放着几根树枝和一捆树枝,他先把一根根的树枝折断,之后又拿起成捆的树枝,怎么也折不断,结论是团结和组织起来的重要,当时听得有些莫名其妙,现在想想就很清楚了. 学校还请非职业的话剧团来演话剧,两次的剧目分别是<天字第一号>和<抓壮丁>,前者是描述渗入日本占领区的地下工作者的机智勇敢,后者则是暴露国民党基层的腐败.在我入学之前的那个暑假,三民主义青年团曾在西苑组织过一次夏令营,和我同住一屋的王棕参加了,后来偶然的一次听他说,我能在高工操控多少多少人,因他的形象较差,张玉林和我听后觉得可笑,没有当真. 几十年后,听王棕的伯父说,王棕毕业以后就被劳改,被发配到打井队,在乡间打了一辈子井. 这应和他的政身份与关.
我转入普通高中是比较费周折的事,因为高工的课程和高中不同,互不衔接. 普通高中高一学生物,平面几何. 这我都没学过,如果要转高二,插班考试难通过,若重读高一,我又不甘心,最终决定跳一班考高三,入高三要考的是立体几何,物理,化学等,我都可应付. 于是就在三十六年暑假考入了天主教办的盛新中学高三. 入学需要一张高二的肄业证明,那时认识一位同乡,在教育局当秘书,请他找一位市立中学的校长为我开了这样一份证明. 证明是真的,证明的内容是假的. 私立学校的学费很高,幸好那时爸爸在资源委员会的一个下属机构工作,那里的待遇非常好,可以负担职工子女学费的百分之九十,每学年还可报销一套制服费. 我就这样入读盛新中学的高三了,我只有十六岁. 我去办入学手续时遇到一位外籍教师,只能说英语,他问我入几年级,我说高三,他不信,以为我分不清senior和junior,我反复说是senior,他始终将信将疑. 开学后,他教我们英语会话,同学们都叫他<老眼儿>,因他的名字是劳伦斯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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