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诈下愚(介子平)
(2016-06-30 16:30:43)
辩冤白谤,第一天理,然宽容非放纵,罪恶即罪恶,岂可一分为二,实用主义的辩证法,实则开脱法,无原则可言。纯正信仰,不崇拜任何人间权威,也不为任何罪恶开脱,此般价值抵触,最为独裁者所抵制。
乡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恶之,本为常识。你亵渎常识,常识反过来戏弄你,你破坏秩序,秩序反过来扰乱你。席丰履厚,大烹养士,主修者尊重撰写者,金钩铁笔,议论剀切精辟,别开生面,文辞流畅雅洁,好作品方会有。暴力冠以“进步”之名,美名革命,革命家不尊重地主的生命,同样不会尊重农民的生命。人民公社时期,农民劳动无动力,所植作物普遍歉收,纵使锦绣江南鱼米乡,社员也集体饿肚子。而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人还是此人,地还是此地,粮产却大幅增加,家存余食,岁有余出。何以然?制度之变,而非人性之变,故曰你不尊重制度,制度也不会尊重你。
本为常识,却绕来绕去,意在浑水可摸鱼,乘虚而直入。陈寅恪有言“中国之人,上诈下愚”,“诈”与“愚”一向伴生。“这么一个庞大的国度,拥有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一个庞大民族,却陷入贫穷、愚昧、斗争、血腥等等的流沙之中,难以自拔”,柏杨《丑陋的中国人》痛指“下愚”,而未敢手戳“上诈”。鲁迅的弃医从文则在启“愚”:“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,凡是愚弱的国民,即使体格如何健全,如何茁壮,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材料和看客,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。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。”
阶级斗争是食物链上的争夺,脑袋里面统一不了,索性将脑袋一并砍掉。“诈”无制约,遂可胡作非为,为所欲为。徐志摩说“不能为了去乌托邦彼岸而先实现那血海”,哪里有乌托邦,还不是金銮殿。但有以慧眼明于庶物、察于人伦者,坑杀之;凡是以微旨启发良心、惩创逸志者,廷杖之。严正端方,清流一族,人之云亡,邦国殄瘁。
上诈下愚,未有不俱毁者,矛盾积累,一触即发,摧毁物质建设,屋峻墙高,何曾挡得住滚滚洪流,同时也不可逆地腐蚀着精神世界。芍药展开菩萨面,荔枝擎出鬼王头,相由心生,天不容伪。上诈者,外貌长相或不差,却因常年说假话,变得丑陋不堪,下愚何尝不如此。
诗人叶夫根尼·叶夫图申科尝言:“连同一次次的革命和战争,连同城乡的废墟与灰烬,连同俄罗斯暴风雪的呼啸,连同俄罗斯寡妇们的哭诉和呻吟。在汽笛与电线的鸣声下,我向自己发问:我们经受了那么多苦难,苦难是否还会再威胁我们?我还有一个问题要提问:经过那么多年的痛苦和坎坷,我们是否已获得美好的生活?获得了还是没有获得?”问得好。
六朝旧事随流水,但寒烟衰草凝绿。天下事若是认真起来,追本探源,条分缕析,百思不得其解,若无所谓,则莫过于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