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endredi 13 juin 2014

童年杂忆 31 山西人之死



刚到北京时,住新街口二条,东房原住的是一家开牛羊肉铺的回民,过不久,他家搬走了.又住进一家山西人,男的在前门左近的一个颜料店工作,平时不回家,只在休息时回来. 女的刚从山西来,从装束和谈吐看都显得很土,带着很小的一儿一女过日子.

晋商的传统是十几岁就出来学徒,学徒期满后,干得好老板会留用,从此一步一步晋升. 工作期间是每三年可以回山西老家住三个月. 如果混得好,薪水够高,就可以把妻子儿女接出来,如果干得不好,接家眷就成了遥遥无期的事. 我们这个邻居应该是混得不错的,三十岁出头就把家眷接出来了.

一天晚上有人叫门,是东屋住户的一位老乡,在北京一个店里工作多年了,因生病总也治不好,被老板辞退了,想在这里借宿几天,等病好点后回家. 东屋的男人不在家,这女人就把他留下了. 此时,房东出来说话了,说不能随便地接待外人. 竟把这人赶出去了. 此人无处可以藏身,只能在离我家不远处露宿街头. 开始时有些附近的人家还给他送碗水,给点饭,过了两三天,这人已经病得很重,连坐都坐不起来了,聚集在他身上的苍蝇越来越多,也就没有人愿意再管他. 再过一两天,这人死了. 死前没人管,死后倒有人管了.派出所叫人来拍照运走作为无名死尸埋了. 我经历了这人从生到死的全过程,受到的冲击很大,已经七十多年过去了,这事总不能忘却. 我感觉到的是冷漠. 他的老板冷漠,我们的房东冷漠,特别是公权力的冷漠.

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今日的法国,这人应不会死去. 听一位华裔数学家说过,五十年代初,他从香港偷渡来法国,在餐馆洗过盘子,做过包,甚至要过饭. 他找到法国高师的一位教授想做他的研究生,教授给他一本书,让他看明白后约会见面,一年后去见,教授说你还没完全看懂,再看,又过一年后教授很高兴他看明白了,让他办理入读研究生的手续,这需要体检,到医院一查,他是二期肺结核,医院没让他离开就立刻收他住院,疗养三十个月后康复了,没收他一分钱. 从此有了居留,有了奖学金,读了国家博士.成为一名优秀的研究人员. 对比山西人之死和这位数学家的事,时间的差距不过十年,其结果却天差地别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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