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ercredi 11 juin 2014

童年杂忆 29 西四北大街小学


说起西四北大街小学,要引申出不少的内容. 细细说来也是一次历史的回顾.
北京西城端王府夹道有个北京师范学校,培养小学老师 .初中毕业生投考. 免学费. 当时是那些家境贫寒功课优异学生的最佳出路,能够考上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,那时人们尊师重道,小学教员收入虽不高,但却得到人们普遍的尊重. 老舍就是北师的毕业生,当时北京市立小学的正式教师几乎清一色都是北师的毕业生. 代课教师则另当别论.
我的十一爹北师毕业后在天桥附近的小学教书,他的同学挚友郭景岩是西四北大街小学的六年级级任.那时 四年级空出一个位置,他就介绍我通过插班考试进去了.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我有幸认识过好几位北师毕业生,他们都在教过几年小学后又考入了清华,北大,北师大等名校. 我十一爹的故事更带有传奇性,以后有专题介绍.
当时的校长姓边,总是西装革履,穿着得体,和那些教师的形象很不同,太平洋战争爆发后,每个月都要由校长向全体师生宣读日本政府向美英等国宣战的文告,其中有一句是<同仇敌忾>,这位校长不认识这<愾>字,每次都读成<同仇敌气>. 所以我不认为他是从教员做起,后升任校长的. 他的儿子也在这学校读书,比我高一班.
四年级的级任老师姓王,已五十几岁了,山东人,鳏夫,北师毕业. 自称<窝老>.我升到五年级,他仍然是我们班的级任.  教数学和国文. 此人的优点和缺点都很突出. 那时没有所谓的教学大纲,这位王老师不按课本教,而是把他积累了几十年的题目陆陆续续地发给我们做,数学的四则题可分为鸡兔同笼,年龄问题,植树问题,比例问题等等,从四年级到五年级,他把小学该学的数学都教完了. 所以读完五年级,我们班上有些人就想跳班升中学,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跳班升入中学的.这事情说来话长容后再叙. 再回来说这位窝老,他有点口无遮拦,心中想什么就向学生诉说,他说当年考北京师范学校时,社会上的压力很大,因为那时有点社会地位的人都穿长袍,只有当兵的和社会底层卖苦力的着短装,当兵的是受蔑视的. 所谓<好铁不打钉,好男不当兵>. 北师的学生和当兵的一样,必须穿制服,被人们称之为<二尺半>,意思是制服的上衣只有二尺半.他的家境不能供他读其他学校,只能考北师.  他的妻子死了,又无力续娶,自己带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过日子,确实不容易. 这值得同情,可是他发挥得过了头就引起了反感,他在课堂上公开地说,"你们这群秃小子没得可爱,而这些女孩都是我的女儿". 班上有位姓孙的女生,长得比较丑,他不喜欢,在黑板上给她写了八个字的评语:<语言无味面目可憎>,这事如果发生在今天,学生家长可能会把他告上法庭,那时候人比较老实,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. 如果那位女同学心思重,受此侮辱,可能终生难以忘怀. 有一次他还让一个男生给一女生罚跪. 我读五年级时是1942,有一天上课时,他绕不过来了,竟说当时是十九世纪. 我心中就想,怎么越过越回去呢,在二十世纪过了四十多年,突然间又回到了十九世纪,过了两天,他又绕过来了,再对我们解释说,从公元0年到100年是第一世纪,101年起是第二世纪,那么,进入1900年后就应是二十世纪了. 如果按照窝老前后所说, 我们这班的同学可以说是回十九世纪过了几天后,又重新回到了二十世纪.
那时同班同学年龄相差比较大,我是年龄偏小的,有些大龄女儿已经十四五岁,懂得一些事了. 有一天,学校的墙上贴出了学生们写的大字,算是精选的留作成绩的. 我很奇怪其中有一篇写着我的名字却不是我写的. 那字的笔画比较单薄,不像是男生的字体. 显然是有人代庖的. 一直不知道是谁,估计是一位外号叫<大秋梨>的女生,因为平时她就对我很好,我年纪小,一直不懂得这类事.也没对她有任何回应.
五年级的时候,有一门课叫<说话>. 每周一个小时. 教这课的是位女老师. 第一堂课她问我们知不知道台儿庄战役,我们都说不知道,她说" 我就是台儿庄人",接下来就讲李宗仁,孙连仲如何打败日本人,取得抗日战争的第一次胜利. 她的大胆对我们是极大的鼓励. 我们觉得这老师特别亲切. 同学们轮流上台讲演,她做点评给分数. 记得我讲的题目是凯末尔如何拯救土耳其. 他给了我很高的分.
五年级时,遇到的那名音乐老师就太有意思了,是我一生经历的最奇特的教师. 她教了我们一年音乐,却从来没唱过一首歌. 她一上来就说" 我们只学乐理 不唱歌". 什么C调 D调,下加一线,下加二线等云山雾罩地白货了一年 同学们也没听懂. 有时学校开大会要唱歌 按理说应由音乐老师弹琴,不是,是教我们说话的老师弹琴. 所以同学们都怀疑,这位音乐教员根本不懂音乐,不知她和校长有什么特殊关系到我们学校里滥竽充数混饭吃.
崇慈小学只有一个院子,没有体育场,上体育课不过是向左转,向右转,齐步走,立正,稍息等. 西四北大街小学学生们爱踢足球. 我转来后也跟着踢,我对足球的爱好就是从这时培养的.
五年级时,每周有两个下午,来几个日本大兵和学生们聊天说话,学校说他们来的目的是和中国人学说中国话,那些大龄女生特别愿意和他们交谈,我则躲得远远地,有日本人问我喜欢什么课程,我回答说喜欢国文数学,就是不说喜欢日语,他也就不再找我了.
同一班上课的同学,其家境相差极大,那时每到寒冬到来之前,都有些社会名流,名商富贾捐资建立暖棚粥场,救济穷人,坐我前面的张处仁家里有钱,一天他说他爷爷又捐钱给粥场了,坐我旁边的一位同学就说,每到冬天,早晨起来我都要到粥场打粥. 我曾去过张处仁的家,位于什刹海西岸,客厅里挂着总统褒扬的匾额,家中有花园,读完五年级,张处仁便随他妈妈去后方找他爸爸了.而那位打粥的同学辍学跟他爸爸在新街口街头卖水果,我则跳班升了中学.  有一天清早我去积水潭玩,看到城墙根的暖棚,是芦席搭的,里面什么样子看不见,我看有人从里面出来,站在棚口,不知往东还是往西,犹豫一会,往东走了.这个图像,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.
五年级快读完的时候,许多同学议论跳班考中学. 一行十几个男生以<同等学力>的资格报考了四中. 四中规定,笔试之前先有口试. 同学们商量如何解释这个同等学力. 都说是刚从乡下来的,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. 从现在看,这种低级的谎言显然瞒不过口试老师.因为我们都说得一口京片子,背着书包,且大家用同一理由解释为什么没有毕业文凭. 我觉得笔试的成绩还满意,却名落孙山了.同班同学没一人上榜. 窝老知道了我们要考中学就威胁我们说,我看榜上有谁的名字,我就给学校写信,说你们小学没毕业,只读了五年,让那中学不要你. 后来我报考志成中学时,就自己改了个名字. 这名字一直用到今天. 考取后我还担心窝老使坏,入学几个月后看没事儿,我也就放心了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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