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杂忆 30

我们到北京后，仍然时不时地听到故乡的消息. 大生也来过两三次，记得一次他带来许多白洋淀的鱼，还有一次带来了许多蚂蚱，河北人有吃炸蚂蚱的习惯，我们都感到亲切.

刚到北京还不到一年，就听说马老八被游击队处死了. 教忠堂北院斜对的一家，男人叫鹤宸，女人叫小娥，这两人在村中的口碑不太好。后听说游击队把小娥填冰窟窿了.

端村的土改是在民国三十一年或三十二年，我家的房子，土地和浮财都分给了村中的贫苦人.因我全家都已离开，没有斗争的对象，就把大爷，七爷等人的照片摆出来批斗，往上面吐吐沫. 据说还弄出了差错. 七爷长期带兵驻在湖北，那时贺龙也在湖北，军人间往往以<义结金兰>来联络感情，这在当时叫做<换帖>. 七爷和贺龙也曾换过帖，家中也保有贺龙的照片，据说土改时当地人搞不清照片上的人是谁，把贺龙的照片也拿出来和七爷等人的照片摆在一起批斗.后来大概是有明白人看出来，赶紧修正. 更为可笑的是连宋朝的宰相寇准也遭到了池鱼之殃.

宋朝还没有照相术，怎么会有他的照片传世呢？ 这说来话长.中国 过去有所谓<扶乩>之说，可以通过扶乩和古人谈话，诗词应和，求问未来的事件等等. 其做法是在桌上摆一沙盘，用一横木架起一支<笔>，请两位童男或童女坐在桌子的两旁，各持横木的一端，任由这笔在沙盘上自由走动，停下来后，由行家辨认沙盘上的字迹或图画. 我看的笔记小说中记载过有人请来了花蕊仙子，互相作诗应答的故事. 我家在兴盛的时候，有人用这种方法骗钱，说扶乩显示，寇准将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什么方向显现，于是就在那个时候拍了个照片，这就是寇准照片的来历 .这显然是扶乩者和照相馆合谋骗钱.  家中并没把这当成一件事，我也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照片，等听到批斗寇准后，我问爸爸，他说看到过这照片，是在云层中影影绰绰地有个白胡子老头. 这就是所谓的寇准.

大生对我们这个官僚地主阶级的教忠堂始终是忠心耿耿，但按照共产党的词汇和教义，大生是雇农，是共产党的基本群众，所以不好对他怎样. 土改后大生还活了几年才过世，保元则在我们离开端村后一两年就圆寂了.

大生是外村的，娶过妻生过子. 忠心在教忠堂工作数十年，平时很少回家，记得在老家的时候，有人 跟大生开玩笑说 他和他弟弟合用一个媳妇，听到这话，他总是憨憨地一笑算作答复.那时年纪小，不懂这玩笑的含义. 我们到北京数年以后听说，大生这样的老实人也在端村有了红颜知己. 家人分析说，这肯定是女方贪图王家的东西，对大生采取主动所致. 大生老年能有人照顾也是不错的事情. 教忠堂的东西没拿出来的就等于丢了. 张三拿走和李四拿走并无区别. 从这事上也可看出，孟子说"食色性也"太到位了. 连大生这样的老实人都不能免俗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