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ercredi 25 mars 2015

漫漫长夜 135 五七干校 8



我在五七干校共停留三年,第一年是在鸡鸭院以及机械部科技司共同组成的一个<点>,有三个连队,我所在的连连长是科技司的一位处长,人很老实,据说是刚刚"解放"不久就到干校来了,工作兢兢业业,不多说话。连指导员是科技司的一名普通干部,湖南人姓杨,中技校毕业,原在鸡鸭院工作,很积极,被调到部里。在干校的第一年即将结束时,鸡鸭院的领导响应林彪一号命令的指示,迁出北京落户在河南漯河市,干校的许多人,主要是原三处四处的人都去了漯河,所以鸡鸭院留在干校的人少了,于是裁撤了这个点,余下的人全部归并到校部,我们的连队除鸡鸭院的人外还有一部分部里办公厅的人。和我同住一室的有副院长张协和,陶令桓,总工程师武霈,老工程师叶鹿鸣,梁一中,韩某(忘记他名字了),张某(姑隐其名)和几个技术员,行政处干部温浩当我们的班长。后来又搬来一位老工程师张彦祥,此人很有来头,曾任国民政府湖北建设厅技正,即总工程师,曾和担任过中华民国总统的
严家淦搭档。也曾任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派驻美国的代表,那时所有由资委会派去美国实习的员工都要到他那里报到。这人原是鸡鸭院的一级工程师,1957年被打成右派降为三级。他在中国工程界的人脉是无法动摇的。据说在1950年的所谓"抗美援朝"期间,中共号召全国人向<志愿军>捐献飞机,张彦祥一个人就捐了一架飞机,据我所知,能和他比美以个人名义捐一架飞机的有豫剧演员常香玉等极少的人。

我们这个房间里的人际关系很微妙,照理说,不管原来的官职有多高,到了五七干校就一律成为五七战士,不应再有高低贵贱之分。有的人比较开通,如张协和,他睡双层床的底层,另一人睡他上层,二人相安无事。 陶令桓则利用一切机会摆架子,他和武霈睡房子中间的两张单人床,干校的椅子很少,我们房内只有四把椅子,陶令桓一人占据两张,坐一张,另一张摆他的洗脸盆,我这人不大买账,有几个早晨我趁他到室外打洗脸水,便把我的脸盆放在"他"的椅子上洗脸,他不好说什么,只能和大家一样,蹲在地上洗脸。有两个人很爱拍陶令桓的马屁,其中一个就是隐其名的张工程师,另一是湖北人,中技校毕业的老技术员,那些老工程师们给这二人起外号,称后者为马大,意即马屁大将,前者拍的技术太差,被称为马小。有时干校演露天电影,都是马大替陶令桓拿椅子。

张协和是陕西人,曾读过初级职业学校,早年到延安,是三八式干部,为人随和却好吹牛,比如他说延安大礼堂是他设计的。他会点中医,推崇经络学说。想让鸡鸭院生产经络仪,结果是无销路,大量积压。梅兰芳死后,他说,梅兰芳生病时我正好到沈阳出差,否则梅老板死不了,是我把他给耽误了。中共取得全国政权前,中央曾责成他创办山东工学院,还真的办起来了,他是山东工学院第一任的院长。至今该院还流传许多张协和的传奇逸闻。有一个礼拜天,我们在宿舍里聊天,聊着聊着,他又吹起牛来说,半个小时可以做成一个小板凳。 人们起哄让他做,备好料后计时间,果然只用了31分钟就做好了,虽然超出一分钟,大家仍肯定他的能力。 他读书不多,却能记住许多事,他说一般的搪瓷水碗,深度和直径一样,有人持怀疑态度,于是拿几个水杯一个个地量,果然如张协和所说,直径和深度一样,学过微分的人都知道,这只是个极大值的问题。当容器的直径和深度相同时,容量最大。张协和不懂微分,他记住了结论就能唬一些人。

武霈在同济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,曾当过讲师,其他经历不详,成立鸡鸭院后任副总工程师,总工程师雷天觉被打成右派后,二人换了位置,他成了总工程师,雷天觉副之。 从知识的深度和广度以及聪明程度讲,他和雷天觉差的不是一个数量级。 不过他为人正直,不愿多事,人品和陶令桓之流相比,有天壤之别。 在干校常演露天电影,有时一个片子演好几次,记得演过一个朝鲜的反特片,放映过至少三次,情节并不复杂,但武总就是看不懂,我的学妹陈佩云看过一次后就说,谁友看不懂的地方,可以找我答疑,我负责解释每一个细节。后来演过一个五十年代初中国拍的反特片,每个角色都是脸谱化了的,情节非常简单,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。武霈看过后说还是中国片子好看。武霈的妻子有轻度神经病,随他来到五七干校,住在南竿铺,开始时武霈每三天回南竿铺一次,给他妻子留药,到后来几乎是每天都要骑自行车回南竿铺伺候他妻子服药,南竿铺距我们校部约十里,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说,也真够困难的。罗山的天气较北京热,大约从五月到九月,我们干活儿时,都打赤膊,只穿条短裤就行了,脚踩塑料凉鞋。武霈年龄大,放不开,不肯光膀子,干活儿时总穿件圆领衫,因经常被汗水浸泡,很快就烂了,有一天他说,一个夏天他穿坏了四件圆领衫。

陶令桓是江苏人,抗战时期西南联大机械系毕业,后在昆明的中央机器厂工作,被派到英国实习考察并未取得任何学位,中共建政后回国,开始在北京农业机器厂任工程师,后调入鸡鸭院在三处搞铸造,曾任三处副处长,大约是1963年左右被提为鸡鸭院副院长。此人以善于摆架子著名,并无真才实学。三处有位名陈毅永的工程师和清华大学合作有一项不错的研究成果,发表前,陶令桓让陈毅永在文章结尾处写上:此项研究成果是在陶令桓工程师指导下完成的,遭到陈毅永的拒绝,陈毅永说,"如果让我指导你,你也不一定能做出这样的成果" 这一下惹了大祸,把陈毅永担任的团支部委员职务免了,从此成为运动员,历次政治运动都不能幸免,

张协和和陶令桓彼此在背后都说对方的<小话>,张协和是非常反对西方的人,他总说陶令桓吃过洋面包过分西化,连喝汤都像西方人喝咖啡一样,用调羹转来转去。有一天张协和不在宿舍,住他上床的人偶然地拿起他的矿石收音机打开一听,正好播美国之音的节目,也就是说张协和对准的频率就是美国之音,此人也好事,马上叫了起来,这下让陶令桓逮住了,立刻报告了校部,校部派下人来调查,而当时在房间的大多是受过审查
或正在接受审查的人,心中本就害怕,犹如惊弓之鸟,校部一找,先就有三分害怕,不知又有什么事轮到自己头上了,据说这次倒好,派来的人一开始就开宗明义说,此次找你无关你本人的事,是调查张协和偷听敌台。查来查去最后也不了了之。 但从这事上可看出陶的人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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